月圆人安

巴音郭楞日报 2023年09月26日

  □张志昌

  流水光阴急,凉风秋萧索,转眼已是中秋。思绪不知不觉走向岁月深处,那一幕幕中秋的记忆一点点浮现在眼前。

  自记事起,父亲常年工作在外,但每年中秋节的前一两天都会赶回来。印象当中,父亲总是一身干净地忽然出现在大门正对着的那条大路的尽头。父亲身材高大、头发黑亮、双目炯炯。他手里总是提着一个精致的皮质公文包,一只手插在裤兜里,笔挺挺、笑盈盈地迎面走来。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,在他身上投下点点光斑。锃亮的皮鞋、笔挺的工装、精致的公文包,与满是泥巴的石板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父亲步伐轻快,透着一种轻松和愉悦,像是踏着节拍,那皮鞋与石板磕碰出的富有韵律感的“嘎达”声,一直萦绕在我对中秋的记忆里。

  父亲是个直性子人,每次回家从记不起给我买零食,却总会在中秋节前用公文包装回两筒月饼,每筒5个,每个约2厘米厚,用浅褐色的牛皮纸紧紧地包裹着,牛皮纸的外边还捆扎着一根深褐色的麻绳,很考究的样子。牛皮纸上隐约可见月饼渗透出的斑斑油迹,将牛皮纸浸染得红润透亮。那随之飘散出的香味早已诱使我迫不及待想打开牛皮纸,拿起月饼一饱口福,但每次都被母亲一脸严肃地呵斥:“等祭月后再吃。”

  中秋节当天的晚饭,母亲通常在中午就开始准备了,她不光是想做得比平时丰盛一些,更是为了能早一点开饭。劈柴烧火、切菜炒菜、煮饭炖汤,母亲一个下午都忙碌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里,偶尔直起腰撩拨一下蓬乱在额前的头发,脸上永远带着踏实安稳的笑容。

  “叫爷爷奶奶准备吃饭啦!”随着母亲的一声呼唤,香喷喷的饭菜眨眼间摆满了桌子,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桌前吃饭、聊天。这一刻,时光仿佛凝滞了。中秋给了乡村难得的温馨与恬美,也给了我灯火可亲的乡情记忆。

  吃过晚饭,就到了迎寒祭月的时间。父亲早早地在院里摆上桌椅、支起香炉,放上几个擦拭得很干净的白瓷盘,小心翼翼地依次摆上月饼、西瓜、葡萄、核桃等果品,毕恭毕敬地作揖上香后,祭月就算完成了。我虔诚地双手接过母亲分的月饼,捧在手心里端详许久都舍不得吃,好像咬一口就不圆满了。最后终于狠下心咬下一小口,那焦香酥软、软嫩香甜的美味,至今还在我的舌尖游荡。

  天黑后,家里总会来几个串门的街坊邻居。纵然那时月饼金贵,母亲依然满脸笑意,大方地招呼大家坐下品尝月饼:“吃一块儿,吃一块儿嘛!打发时间的嘛……”拗不过母亲的一再盛情相劝,邻居们不好意思地像是欠了人情似的接过月饼。大家一边吃着月饼,一边随意地谈论着今年的粮食收成,抑或满脸好奇又急切地打听着父亲口中那些他们没有听过的“国家大事”。

  夜晚的乡村,凉风习习、明月朗朗,院外的蛐蛐慵懒地叫着,香炉上青烟袅袅,萦绕在大家周围,偶尔传来几声悠长的犬吠声,提示大家夜已深了。但大家依旧兴致勃勃,感觉坐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。时隔多年,这样邻里和睦的温情画面还一直停留在我的脑海里。是中秋,给夜幕下简朴的农村时光增添了一分诗意与和谐,也让我成长为一个有温度的人。

  后来,我和妹妹去县城读初中,母亲也跟着到县城陪读,父亲则一个人在一百多公里外的乡镇工作。每到中秋,父亲都会赶来团聚。我和妹妹啃着父亲带来的有些干涩的月饼,嘴里不停抱怨父亲没必要大老远地送月饼来,并用满是羡慕的口气给他讲:城里孩子吃的都是用塑料袋单独包装的月饼。此后,每到中秋节,父亲不再专程给我们送月饼了,但还是会特意打电话嘱咐我们买月饼吃,仿佛中秋节里不吃月饼,就会少了点儿什么似的。

  再后来,我来到距家3800多公里的新疆南疆从警,回家的次数便愈加地少了,几乎每年的中秋节都是在警营里度过的。当我目送走最后一趟列车已是晚上十一点,卸下一身装备,和同事们随意地围坐在院里的石桌旁,吃西瓜、品月饼,豆沙的、枣泥的,个个设计精美、包装华丽,却总感觉缺点什么。星空清朗,冷月高悬,更多时候,大家仰望星空不说一句话,任由思念的泪水模糊映满繁星的双眼,末了轻叹一句“相思相见知何日?此时此夜难为情”,将对远方亲人的思念与祝福都寄托在一轮明月里。

  “一家不圆万家圆”。中秋夜,当万家灯火辉映,皓月当空、站车平安、辖区安宁,我们同望一轮皎皎圆月,同处在安定祥和的祖国的怀抱里,同享一份万家欢聚的美好,这不就是最好的团圆吗?

  是的,于我们,月圆人安就是最好的团圆。